第89章 善与恶

裙摆被用力拉扯,闵幼株这才从愤怒中醒了神。她慌忙俯下身查看延陵子华的伤势,却被对方阻止道:“别杀……咳咳!别杀她……”

闵幼株瞪大了眼睛,接着不可置信地问道:“她要杀你,我为什么不能杀她?延陵子华,你莫非还要当圣人不成?”延陵子华用力地摇着头,但身体上的疼痛却让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。

闵幼株见延陵子华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,突然用力咬紧了下唇。她觉得很委屈,明明对方才是加害者,为什么延陵子华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加害者呢?

反击有错吗?把威胁除去有错吗?我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啊……

“你当真要我放过她?”

延陵子华抓紧了闵幼株的衣袖点了点头。闵幼株突然拨开了延陵子华的手,用力地站起了身。一清和绿枝对视了一眼,担心地跑到了闵幼株身边。

“小姐……”

闵幼株低下头,转过身道:“好,我不杀她们。”

延陵子华捂着伤口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,却不料下一刻,闵幼株冷漠地回过头道:“不杀不代表放过他们。延陵子华,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吧?”闵幼株说着一挥手,成片成片的蛊从那三人身上脱落下来。

那三人刚舒了一口气,却不料头上一暗,闵幼株竟抄起边上的坐墩朝他们的头砸了过去。伴随着几声惊呼,三人流着血倒在了地上。

“幼……幼株!”闵幼株没有理会延陵子华,而是想着该怎么把他们运出国师府。已经成为敌人的人,她断没有放过她们的道理。就在闵幼株犯难的时候,身后突然一股热气弥漫。她回过头,原本伤重卧床的青竹竟奇迹般地走到了她的身边。

“小姐,我来帮你!”

“青竹?”

青竹哈哈一笑,锤了锤自己的胳膊道:“刚刚有只蛊退去的时候,竟爬到了我的身边。我看着它像之前的巨力蛊,便让它近了我的身。你看,我这不就好了吗?这三个人……”青竹一把托在胳膊上道:“就交给我了。”

“青竹,你太冒险了。我怕巨力蛊的时效过去,你会伤得更重。”绿枝听了也接话道:“是啊。要不我去叫辆马车,你还是先躺回去吧。”

青竹摇了摇头,固执地将那三人背在身上道:“小姐需要我,你们也需要我。我现在不能躺下。”青竹其实自醒来后就一直很自责。若闵府出事的时候,他能拥有非凡的力量就好了。那样,青红他们就不会死,一清的眼睛也会好好的!

青竹深吸了一口气,又将延陵子华背了起来。闵幼株刚想说什么,却见青竹将延陵子华放在了他之前躺过的床上。

“延陵国师,小姐她一路过来并不容易。谁不想做个善良的人,但她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,就回不了头了。”

延陵子华急喘了几口气,刚想说什么,却不料一口气没稳住,堪堪地咳了起来。闵幼株听到延陵子华的咳声,想走过去看他,却没走几步,就停下了。

我与他也许终究不是一路人。他秉持善念,我却走的是恶之路。即便没有云丹公主这件事,我们俩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的。

“善……恶!”

“小姐,你不要想太多。延陵国师对云丹公主存了一份歉疚,所以才不忍你去杀她。”一清说的不无道理,但闵幼株却摇了摇头道:“不单只是这件事。我以为我们互不干涉就能好好在一起,但我错了。善就是善,恶就是恶,不是视而不见就能交融在一起的。若有一天,我要在他的面前去杀一个陌生人,想必他也会阻止的……”

一清被闵幼株的话弄得一愣,但接着她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。延陵子华和闵幼株之间最大的问题本就不是云丹公主,而是他们的理念。一个是血泊中爬出的妖魔,一个是心存慈悲的道士,这样的两人若要在一起,究竟是妖魔来改过从善,还是让道士丢下慈悲?

一清沉默了,绿枝也沉默了。青竹背着那三人走到闵幼株身边道:“小姐,接下来要怎么做?我都听你的。”闵幼株闭了闭眼,三个瞳眼渐渐地从她眼中消散。再度睁开双眼时,她疲惫地笑了笑道:“我们走吧,这里终究不是我们的家。”

延陵子华一怔,他刚想下床跟闵幼株解释,但胸口的沉重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闵幼株看了他一眼道:“我会托人找大夫来的。很快……”延陵子华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她的背影,血红色的,仿佛一朵绽放在黑夜里的金灯花。“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,你这个小傻子……”

闵幼株没有读心术,当然听不到延陵子华心中的声音。她带着青竹他们走出国师府后,就找了离都城非常近的一处民居借宿了下来。其实她本可以去杨柳庄的,但闵府的事是个教训,她不想让柳玥和林婆也遇到危险。

屋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,闵幼株便坐在窗口发起了呆。

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,当一阵微风扫过发梢,闵幼株一个激灵,竟从怀中取出了那个透明的小瓶。

雨幕依旧在瓶中淅淅沥沥地下着,她和延陵子华的名字也自始至终没有变过。闵幼株舒了一口气道:“想必是绿枝她们找的大夫已经到了国师府,他应该会没事的……”闵幼株捏了捏小瓶,倚在窗框上闭上了眼睛。不过一会儿,她竟睡着了。

也许真的有些累了吧……

国师府中,中毒的内卫已经陆续醒转了过来,延陵子华胸口的伤也得到了处置。一清再三让那些大夫保证不会将国师府的事说出去后,才放了他们回去。处理完这些事,一清碰上了带着小娃娃的绿枝。

原来小娃娃之前被他们忘在国师府,正在屋里哭闹。冷不防绿枝来了,便一蹦一蹦地跳到了她的怀中。“差点儿把它忘了。”

一清戳了戳小娃娃的鼻尖道:“可不是。”

小娃娃见到一清和绿枝很开心,咕噜噜地朝她们发出声音。绿枝怜爱地帮它拉紧小披风道:“小姐和延陵国师遇到了难题,她现在很不开心。你回去了,要好好哄哄她知道吗?”小娃娃歪了歪头,又点了点头。一清看着它道:“我们应该给它取个名字,总‘小娃娃’地叫着也不是回事儿啊。”

“那叫什么呢?”绿枝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一清。一清点了点下巴道:“按理应该是让小姐取的,可是如今这个情况,她应该也顾不上这个吧。不如我们先帮它取个小名。就叫……就叫‘小虫’吧!”

“小虫?”绿枝皱了皱眉,叫了怀中的奶娃娃一声。奶娃娃立马回了一句:“咕噜!”

“看来它还算喜欢这个名字,那就叫小虫吧。小虫?小虫?”

“咕噜咕噜噜!”

绿枝和一清对视一眼,接着瞬间笑出了声。伴随着一声一声的“小虫”,两大一小在夕阳的照耀下,缓步走回了她们暂时的家。

当绿枝她们回来时,青竹已经将那三人安顿在了柴房中。见绿枝和一清带回了小娃娃,青竹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脑袋道:“我就说好像忘了什么,原来是它。”

“别它啊它啊地叫了,一清给小娃娃取了个名字,叫‘小虫’。”

“小虫?”青竹赞赏地看了一清一眼道:“好名字!”

一清展颜一笑道:“你快回屋休息吧,身上还有伤,等巨力蛊的力量消失后,有你受的。”

青竹摇了摇头道:“我先去回小姐一声再休息。”青竹说着就要迈步,但他想了想,又退回来道:“你们说,小姐和延陵国师还有可能吗?我看得出,小姐喜欢他,他也喜欢小姐。人这一辈子,遇到一个喜欢的不容易,错过的话太可惜了。”

“这事我们无法插手,也无从插手,只能看他们俩的缘分了。但我总觉得延陵国师当时还有话要说……”一清说着说着,突然瞄了一眼柴房的门。当时一玦刺延陵子华时,她分明听到一玦喊延陵子华为“师傅”。这世上能喊延陵子华为师傅的人,应该只有那个人才对……

绿枝心性较为单纯,并没有注意到一清的异样,但青竹却注意到了。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柴房道:“延陵国师只让我们放过云丹公主,那个小道士,可不在此列。”

一清抿了抿唇道:“我与你一起去见小姐。”青竹应了一声,便带着一清一起去了闵幼株的屋子。

屋里,闵幼株正闭目浅睡,突然听到叩门声,她当即将小瓶放回怀中问道:“谁?”

“是我们,小姐!”

“进来吧。”

一清和青竹进了屋后,便将今日国师府的事和盘托出。闵幼株听了,若有所思地说道:“既然那个妇人能让云丹公主复活,那相助流月,也应该不是难事。当日延陵子华的确击杀了流月,但却放过了他的魂魄让一玦带走了他。如今看来,却是祸患……”

“小姐,我们该如何处置他们?”一清小心地观察着闵幼株的神色,却不料闵幼株竟反问道:“其他二人暂且不说,如果一玦真是流月,那处置他的人不该是我,而是你!一清,你想怎么处置他?”

闵幼株的一句话,让一清激动地抖起了身子。“我……我!我不杀他!死,太便宜他了!我要让他为他所做的那些恶事恕罪!一辈子!!!”

闵幼株直起身子,有些诧异一清的决定。随后她想了想道:“既如此,这天都倒有一人可以治他。”

“谁?”

“四丰胡同里的那个女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