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国公府惊变

“我在徐国遇到一个拥有阴阳眼的女子,通过她的献祭,进了冥府之门……”

“阴阳眼!”闵幼株突地侧过身说道:“是个女子……”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,脑海里跳出的却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。七、八岁的模样,扎着双螺髻,长得很是漂亮。她还记得她的那双眼睛,是一种非常清透的琥珀色。

“怎么?闵小姐见过她?”

闵幼株摇了摇头,忽而想到那个小女孩嘴里提到的娘,她下意识地问道:“那个女子叫什么?”

“她姓邵,单名一个颜字。”

“姓邵……”闵幼株点了点头道:“我记住了。”

延陵子华见闵幼株若有所思,便问道:“闵小姐,还要继续听下去吗?”

闵幼株回了回神,忙点头道:“国师,请说。”

“我进了冥府之门,摄取了云丹的魂魄后,便用了演算之法算出最后复活云丹的东西在代国。”

“所以国师就回来了?”

“是。”延陵子华回得坦荡。闵幼株双眼微闪地抚过额头道:“那冥府之门,一听便不是普通人能进的。国师变成这个样子,想必是遭了什么惩罚吧?”

延陵子华轻笑道:“那本就不是活人能进的地方。我变成这样已经算万幸了。”

“最快多久能恢复?”

“给我两个月的时间。”

闵幼株笑着点了点头道:“好!既然国师如此坦诚,我便带你回国公府。只是在此之前,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
“什么条件?”

“不能干涉我所做的任何事。若让我知道你敢插手,那我不会先对付流月,而会先对付你。”闵幼株眯起眼睛,薄唇凑到延陵子华耳旁道:“别忘了云丹公主在谁手里,惹恼了我,我会让她尸骨无存。”

延陵子华眉头一跳,猛地转过头,正对上闵幼株得目光。

这目光,比狼更狠,比蛇更毒。她竟然丝毫不在外人面前掩饰她的狠毒。想到昨夜里,她还赤裸着身子楚楚可怜地缩在角落里,延陵子华简直不敢想象她们俩是同一个人。究竟是怎样的环境下,才能造就出她这样的性格。

两人对视的工夫,青竹和杜娘子一前一后回来了。闵幼株听到动静,转过头,却意外对上了杜娘子通红扭曲的目光。青竹比起杜娘子也好不到哪儿去,他脸色苍白,表情难看,俨然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巨大打击。

看来青竹去说的那些话,终于让杜娘子挑破了那层窗户纸。如此也好,早早说清楚,也能早早分清人心。闵幼株无视杜娘子记恨的目光,低下头安然喝起了热粥。延陵子华看了她一眼,也跟着拿起了碗。

一顿饭吃完,闵幼株他们去收拾行李,杜娘子几次想去找青竹说话,却都被挡了回来。后来,青竹索性自己一个人先出了院子,在外面等。

杜娘子暗恨,却也无可奈何。只得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走远,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。

路上,青竹有几次想回头看一眼,却都咬牙忍下了。他知道,若他回头,嫂嫂心里的那个念想怕是更断不了了。以后能不回来,还是不回来吧……

——

五人就这样穿过林子,到了天都郊外的车马行。青竹上前雇了一辆较为朴素的马车,四人进了马车里,由青竹坐在外面为车夫引路。

一路上颇有些不平静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的那片钟响声,百姓们如今话里话外都在谈论以前的国师延陵子华,有些嗓门大的,更是向天祷告着让延陵国师快点回来。

马车里的三人听到这些议论,便偏头看向了一边的延陵子华。

如今的延陵子华乍看着只是个六岁的孩童,但坐姿沉稳端方,神情慈悲高和。就那样跟他普普通通地对视,也能感觉到他和真正孩子的差别。

闵幼株轻点了下手背,慵懒地靠在车壁上说道:“延陵国师,到了国公府门口,你可得收收你的表情。”说着仔细端详了延陵子华一眼道:“还有你的那颗痣。”闵幼株从袖口处掏了几下,取出一盒胭脂坐到了延陵子华边上。

延陵子华刚打算退后一点,却被闵幼株摁住了。“别动,我帮你把那颗痣掩一下。”说罢用小指轻点了一下胭脂,便涂抹到了延陵子华的眼下。闵幼株的身上有着一股冷香,当她靠近时,似有若无的香气便钻入了延陵子华的鼻中。

他抬头往闵幼株看去时,正见到她眼帘微垂,薄唇轻抿。

眼,细长而上挑,只那样不动也有种妩媚惑人的味道。唇,不点而朱,微微抿着的时候更能体现出它的形状美好。当冰冷的手指轻轻触碰到眼下的肌肤时,延陵子华几不可闻地颤了一下。

明明应该是亲切和善的动作,为什么由她做出,却如此寒凉呢……不,不光是手指。她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寒凉的。那样的人,要不就是经历过什么非常痛苦的过去,要不就是天性如此。延陵子华更倾向于前者。

看着闵幼株,延陵子华下意识地便想到了那个粗犷豪爽的裕国公闵琨。人都说闵琨坦荡磊落,武功高强。但延陵子华却看出了他那份坦荡背后的阴霾。他曾帮他算过卦,他命中注定无女。但如今这个女孩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。也许天命并不是唯一的,但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,绝不可能跟闵琨无关。

人常说子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。这个女孩想必也是闵琨曾欠下的孽债吧。

当闵幼株停下双手的时候,延陵子华也收起了思绪。

“谢谢。”

闵幼株上下看了一眼,见那颗痣在胭脂的掩盖下已经几不可见。便盖上胭脂盒坐了回去。她并不需要延陵子华的感谢,只要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,她便满意了。

一路无话,待到了国公府门前时,青竹利落地跳下车取出脚凳。绿枝和一清先后下来,闵幼株看了眼延陵子华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说道:“延陵……不,之后就不能叫你国师了。如此,我倒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。”

延陵子华笑了笑道:“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。”名字而已,他并不介意。

闵幼株听了,掩唇笑了笑道:“你确定?”

延陵子华点了点头便下了马车。闵幼株是最后才下来的。她甫一下车,还没站稳,便听到国公府的大门口传来一声“嘭!”的巨响。接着大门打开,一个穿着华贵,披头散发的妇人跌坐在大门口道:“夫君!夫君!”赫然是裕国公府的二奶奶沈氏。

此时的沈氏,没了往日里的利落明丽,反而捂着肚子,脸色苍白地伏在大门口。她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隐在门后的闵安榕。他急速冲出大门,一脚便踹向了地上的沈氏。

沈氏躲闪不及,从阶梯处滚落了下来,竟缓缓地停在了闵幼株的脚边。

闵幼株将脚从沈氏的身边挪开,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没有任何动作。直到沈氏缓缓抬起头,闵幼株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俯下身问道:“二嫂,这是怎么了?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?”

“妹妹救我,你哥哥要打死我……”沈氏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,闵安榕便带着他身后的荷香蹬蹬蹬地走下阶梯。

“闵幼株,你既然回府了,就快点儿回你的院子里去。我警告你,别管我的闲事!”荷香听到闵安榕这么说,便用帕子捂着嘴道:“大小姐,二爷的话虽重,但却是好意。你二嫂的这件事,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还是不要沾染的好,免得传出去,名声不好听……”说罢,满脸得意地看向了地上捂着肚子的沈氏。

闵幼株将这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。她低下头,弯了弯嘴角,正抬步要走,却不想沈氏抱住了她的大腿!

“妹妹!救救嫂嫂,救救嫂嫂啊!求你去找找国公爷,国公爷一定能救我的。”

“贱人!到了如今这个地步,你还要去见父亲,你可真有脸!”说罢又对沈氏拳打脚踢了起来。沈氏吃痛,只捂着肚子大声哭嚎,竟引来了其他府邸的下人来打探究竟。

闵幼株往周围看了一眼,拦住闵安榕道:“二哥,这人似乎越聚越多了。你这样打下去也打不出一个结果。无论嫂嫂犯了什么错,总得禀报了国公爷和太太,方能处置啊……”闵幼株这话一出,荷香便有些不满。她恨不得闵安榕此时便将沈氏打死了了事。刚打算开口劝,闵安榕却停下了手。

闵安榕这辈子是最怕麻烦事的,若真将沈氏在裕国公府门口打死了,便是个天大的麻烦。沈氏可不是国公府的奴婢和妾室,她是他的正妻,身后也有娘家。闵安榕想到此,深吸了一口气道:“好,我这就将你带到母亲那儿,休了你!”说罢一把撞开闵幼株,抓起沈氏的头发就往国公府中拖。

闵幼株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,无所谓地笑了笑。便转过头对青竹说道:“去找一下大总管德顺,就说二少爷要休了二奶奶。”青竹忙点头应下。

绿枝见青竹有事去办,便和一清接下包袱,回身去付了车钱。

延陵子华转头看了她们一眼,又望向闵幼株说道:“刚刚发生的那件事,你似乎并不惊讶……”

闵幼株闻声低下头问道:“我需要惊讶什么?我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说着摸了摸延陵子华的发顶道:“你一个小娃娃,不归你管的就别管。别忘了你进府来是要干什么的,早点恢复,我也能早点安心。”说罢,也不管对方的表情,便提起裙摆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裕国公府的大门……

闵琨、廖氏还有我的哥哥嫂嫂们我又回来了。

三日不见,我真是无比想念你们啊。

想念你们曾经做下的恶,想念你们如今做下的孽!三日,我埋下的那颗种子终于开花结果了,是该到收获它的时候了……

进了府后,一清和延陵子华被暂时安置在了凌雪阁,而绿枝则陪着闵幼株前往畅和园。

当闵幼株她们到达畅和园的时候,下人们非常惊讶,薛嬷嬷和青红更是完全呆住了。待反应过来,前者是难以置信,后者是喜极而泣。闵幼株朝青红笑了笑,便抬脚踏进了屋内。

此时廖氏的屋内,沈氏狼狈地跪在地上,闵安榕和荷香则站在一边。廖氏这些日子身子老不大好,神情便有些倦怠。当闵幼株进来的时候,她正倚在椅背上,满脸莫测地看着沈氏。

闵幼株朝廖氏行了个礼,廖氏抬起眼皮问道:“我听你父亲说,你这几日都会在国师府做客,怎么突然就回来了?”

“回太太,国师府中出了些事,我不方便留,便直接回来了。稍后这事我会详细地禀告给国公爷。”廖氏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,便要打发闵幼株出去。但没想到,原本跪在地上的沈氏,竟在这时扑向了闵幼株。

“妹妹救我,去找找国公爷!二爷要休了我,只有国公爷才能救我!”沈氏开口闭口只有闵琨能救她,屋里其他人有些莫名,只有廖氏突然睁大了眼睛道:“来人,把二奶奶的嘴堵上!”

廖氏话音刚落,薛嬷嬷便带着一干下人就要去堵沈氏的嘴。闵幼株退开一步,并不护着沈氏,下人们便将沈氏摁倒在地上,就要去堵她的嘴。

荷香见此,便有些着急,她好不容易抓到沈氏的小辫子,还没人知道,就要被瞒下了吗?那沈氏之后也不知道是生是死,万一活着,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占着二奶奶的位置。不得不说,闵幼株当时选择荷香真的非常正确。她目光短浅,不会审时度势,空有闵安榕的宠爱,除了野心急速增长了之外,其余的毫无长进。

荷香见沈氏要被拖下去了,索性站出来道:“太太,二奶奶背着二爷怀了野种,就这样算了吗?裕国公府的名声可容不得她这样作践!”

荷香的声音非常尖厉,不但畅和园的下人们都听见了,连刚踏进院门的闵琨都听得一清二楚。当听到“野种”两个字时,他心里“咯噔!”了一下,脚步瞬间便快了起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