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美人蛊
待绕过巡逻的人到了凌雪阁,廖春华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一步都挪不动了。绿枝和一清对视了一眼,相继退出了屋子。一下子,屋里只剩下廖春华和闵幼株两人了。
心脏“砰砰砰……”地在乱跳着,廖春华不明白闵幼株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。晦暗的双眼缓缓抬起,便见闵幼株朝身后的帷幔击了三掌,然后一个中年男子便从帷幔后面现出了身影。
这人不是别人,赫然便是裕国公府的大总管德顺。
“大总管,这人还要麻烦你带出去了。不过不是现在……”闵幼株低下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廖春华道:“给我半盏茶的时间,我就把她交给你。只要她出了这裕国公府,我们的愿望便离达成不远了。”德顺点了点头,便见闵幼株踱步到廖春华面前道:“站起来,跟我进去。你不是说只要我能带去你出去,你便能答应我做任何事吗?”
见廖春华抿着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,闵幼株便转身往里屋走去。廖春华看了一眼,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。
进了屋后,闵幼株轻轻地将门关上。“给你我的时间并不多。裕国公在外院和畅和园搜不到你的人后就会往内院赶来,所以我们必须长话短说。”
“你想说什么?”
闵幼株转过身问道:“出府之后,你会去哪里?”
“自然是廖府!我要将父母遇害的消息告知家里人,到时候大哥和二哥必会带人来讨这份债!”
“廖春华,我原本以为你是聪明人倒是我高看你了。我问你,如果国公府搜不到你的人,闵琨接下来会带人去哪里?”
廖春华愣了一愣道:“廖……府?”
“你把你大哥二哥以及家中的男眷们都带了过来,那廖府里的女眷和孩童们呢?谁来保护她们?还有,你们想要闹上裕国公府,但你手上可有一丝一毫的证据?”
廖春华紧握的双手松开,接着不甘地摇了摇头。闵幼株缓步走到廖春华面前道:“你现在手上无凭无据,想要找闵琨算账是得不偿失的。弄得不好,你们廖家可能会家破人亡。我问你,你觉得什么东西能制裁得了勋贵权臣?”
廖春华皱着眉思索了一番道:“皇权?”
“对!皇权!那如何才能请得动皇权?”
廖春华咬着唇道:“告御状?”
“错!皇权之上还有民意!若民意到达了一个沸腾点就算皇帝病得快要死了,有些人也不得不让他拖着病体出面平息。”
“你是叫我把事情闹大?闹得整个天都都知道?”
“不光是天都,是整个代国!这天下人虽对勋贵权臣多有敬重,但更多的却是嫉妒。嫉妒他们奢华富贵的生活,嫉妒他们坐拥的权力。只要他们中有谁出了错,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。况且你们廖家还是翰林世家,有的是办法控制天下学子或者说天下人的嘴。我说的对吧?”
“你……”望着闵幼株笑眯眯的双眼,廖春华咽了咽口水,突然有了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缓下心神想了一会儿,竟可悲地发现只有闵幼株的方法最为管用。
只因她手上没有裕国公杀害父母的直接凭证……
“你若有更好的办法,也可以不用我的。”
廖春华苦笑着摇了摇头,便听闵幼株接着说道:“好了,该到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。”
“诺言?”廖春华不大明白地问道:“你要我做的事,不是将这件事闹大吗?”
闵幼株嗤笑了一声道:“那个方法我有让你一定要做吗?没有吧?所以那个只是建议,接下来才是你该兑现的诺言。”闵幼株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道:“蹲下来,闭上眼睛。”
廖春华虽有怀疑,但仍旧照着做了。
闵幼株愉悦地笑了一声,便将那只新转换的蛊从荷包中取了出来。红白相间的艳丽蜘蛛甫一爬出荷包,便迅速爬上了闵幼株的指尖。闵幼株趁机将指尖举到廖春华的右耳旁,接着只听“咻!”的一声,蛊便钻了进去。
廖春华只觉得耳中一痛,她急忙睁开眼睛道:“你在我耳朵里放了什么!”
“放心,死不了。你先在我面前站一会儿我看看。”疼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,接下来耳中再也没有发生异样。廖春华捂着右耳站在原地,任闵幼株翻来覆去地看。直到半盏茶的时间快到了,闵幼株才失望地叹了口气道:“怎么还没有反应,算了,先带你出去吧。”说着便推开屋门将廖春华交给了德顺。
德顺是带着廖春华抄小路走的,他们走后不久,闵琨便带人来搜凌雪阁了。在院门口,闵琨看到了那对被闵幼株命人扒光衣服的母女。
只见雪白的酮体上,一道道麻绳的勒痕分外显眼。闵琨整日见的都是完整细腻的胴体,如今乍见这个,倒是觉得别有一番滋味。闵琨嘿嘿地笑了一声,挥手让下人们自己去搜,自己则站在门口欣赏起了这道美景。
下人们与闵幼株擦肩而过时,都看到了她眼神里的狠厉阴沉。虽然那个方向是朝着院门口的,但仍旧把他们吓了一跳。于是接下来他们搜闵幼株院子时,是分外小心和轻巧。那闺房更是只开了一下,就马上关上了。
待搜完后,他们便去闵琨那复命了。闵琨有些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美景,才提起精神走出了院子。
待所有人走了后,闵幼株踱步走到那对母女身旁道:“你们知道刚刚看你们的人是谁吗?那可是我们国公府的主人裕国公大人。可惜了,你们刚刚太害羞,倒是错过了求救的最好时机。”
那对母女听了后,只恨地呜呜大叫。
“急什么?还有一个晚上呢。你们就好好享受这个夜晚吧,呵呵呵……”闵幼株虽是笑着,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温度。她转过身,平稳地、庄重地往院内走去。
每走出一步,她的心里便会响起一句话:
你看,欠的债总归是要还的。
你看,不可能的事有时候也会变成可能。
所以,即便是至高无上的人做了恶,也会有被制裁的一天。
天不收,人收!
闵幼株猛地转过头,她的目光锐利如电,透过那一层层院墙,仿佛看到了廖春华拼命奔跑的身影……
事实上,廖春华从裕国公府一块松动的院墙中钻出来后,的确是在拼命奔跑。她要快点,再快点,不是跑回家,而是跑去顺天府!既然要把事情闹大,索性就闹他个天翻地覆。这笔账,她一定会跟闵琨好好算算!
就在廖春华将要跑到顺天府门口时,她的身子晃了晃,突然便要跌倒在地。千钧一发之际,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接住了她。她稳住身形后,堪堪抬起头,两人同时都惊叫了一声。
廖春华惊叫,是因为对方是个三十出头,留着短须的美男子。而那美男子惊叫,却是因为廖春华的美貌。是的,原本平凡无奇的廖春华,不过是从裕国公府跑到顺天府这段距离,整个人就变了个样。
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,但却有了细微的变化。那种变化使得她整张脸,整个人都多了种不一样的美感。那种美外形似牡丹,内里却如罂粟,称之为“美人蛊”……
——
廖春华的惊艳不过是一瞬间,接着她的视线便从短须美男子身上移到了他背后的鸣冤鼓。
代国的每个州县衙门外都设有一面大鼓,是为击鼓鸣冤之用。而顺天府大门外面的那面鼓却尤其不一般。其一自然是因为顺天府地处天都,为代国都城,所以鸣冤鼓的做工较一般衙门更为考究;其二则是因为鼓旁边摆着的那把大铡刀。
这把铡刀摆在旁边的目的,是为了震慑那些谎报冤屈的宵小之辈。若击鼓鸣冤者所告冤情有任何虚假之处,立时便人头落地!
廖春华纵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,但当她看到那把大铡刀上泛着的寒光时,身体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可是她能后退吗?不,不能!在抛下老父老母的那个瞬间,在逃出裕国公府的那个瞬间,她就没有退路了。
精致的绣鞋缓缓抬起,接着廖春华一步一步走到了鸣冤鼓前面。在那个男子惊讶的目光中,廖春华拿起了那根绑着红色绸布的鼓槌。
“咚——”
“咚——”
“咚——”
三声鼓响后,顺天府里的衙役们推开大门井然有序地小跑了出来,还没待他们喝问,廖春华又开始击鼓了。这次的鼓声比刚刚更为用力,更为急促。衙役们正想上前阻止,却不料附近的百姓们竟纷纷打开门探出了头。
不过一会儿,顺天府门口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。
为首的衙役皱了皱眉,上前喝道:“击鼓者何人?”
廖春华放下鼓槌,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道:“民女廖春华,乃原翰林学士廖文举之女!”
衙役一惊,赶忙要扶起廖春华,却被对方拒绝了。
“廖小姐刚刚击鼓,可是有什么冤情要述?”衙役刚问完这句话,廖春华美丽的脸庞上便落下了泪水,只看得周围的男人们同情不已。
只听廖春华带着哭腔一句一句地说道:“民女的父亲母亲被恶人所害,民女迫不得已才来顺天府击鼓鸣冤,望大人们速速去捉拿恶人!”说罢,竟面向顺天府的牌匾,砰砰砰地磕起了头。
廖文举虽已致仕,但在朝中和各州郡人脉非常广。衙役们对视了一眼,脸色不由地变得肃穆。为首的衙役让其中一人进门通报,而自己则虚扶起廖春华道:“廖小姐,杀害你父母的恶人是谁?速速道来!”
廖春华“唰!”地抬起头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名衙役说道:“裕国公——闵琨!”
此话一出,衙役们和周围的百姓俱都是心里一震。裕国公闵琨,当朝最受宠的勋贵之一,国师流月的好友。周围的人群一下子炸了起来!
“天啊,这廖小姐说的可是真的?裕国公为何要杀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?”
“是啊,太奇怪了。这廖家还是裕国公的岳家呢……”
周围的质疑声渐渐多了起来,为首的衙役缓了缓神,赶忙问道:“廖小姐所言可是属实?这裕国公为何要杀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?”
廖春华咬着唇冷冷应道:“只因我们一家撞破了裕国公的丑事,所以他才要杀了我们灭口!我是侥幸逃出来的,但父亲母亲毕竟年纪大了,所以……”廖春华说着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。
衙役们觉得事关重大,正要带着廖春华进顺天府,却不料对方激烈地挣脱开喊道:“我只问各位大哥,可会派人去捉拿杀害我父母的真凶?若不然,春华宁愿一头碰死在裕国公府的大门口,也绝不进这顺天府!”此话一出,周围的百姓们更是高声惊呼了起来:好一个烈性女子!
衙役们目光闪了闪,正不知该如何回答,却不料之前扶过廖春华的那名短须美男子站出来道:“若裕国公真是真凶,顺天府必会缉拿他到案!”
廖春华身体一滞,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那名男子,而她周围的衙役们却已经弓下身行礼道:“见过府尹大人!”
没错,此人正是一年前到任的顺天府尹——玉明礼。
玉明礼点了点头,面朝廖春华道:“不知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如今尸首何在?”
廖春华顾不得惊讶,赶忙回道:“大人,我偷听到裕国公和他属下的谈话,好像他们要把我父亲母亲的尸首扔到郊外那片小树林里,然后谎称他们是被盗匪所害。至于我,他们想对外称我被盗匪掳走……”廖春华说到这儿,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。
望着楚楚可怜的廖春华,周围的百姓无不摇头愤然。
“这裕国公当真歹毒,说一个女子被盗匪掳走,岂不是让她失了清白……”
“可不是……不过话说回来,究竟是什么丑事,竟让裕国公能杀了他的岳父岳母?”
“这些富贵人家的事,谁说得清……”
“你说这位廖小姐告不告得动裕国公?”
“我看悬,那裕国公是谁?当今国师的好友呢!”原本讨论着案情的百姓们刚提到国师,边上便有个瘦弱男子开口斥道:“呸!屁个国师!我们代国多久没下雨了?眼看着地都要废了,他还不举行祈雨祭祀!”
“哎,听闻他抓了延陵国师,也不知是真是假?”
“若是真的,我非得上国师府和通天观去闹不可!与延陵国师比起来,这个流月算个屁……”
周围的议论越演越烈,玉明礼沉吟了一下道:“廖小姐,你今日击了我顺天府的鸣冤鼓,本府便不会坐视不理。但在升堂之前我得提醒你,若你刚刚有一句假话,可知会有什么后果?”
廖春华闭了闭眼,猛地抬起头应道:“若我所言不属实,甘愿死于铡刀之下……”
“好!”玉明礼收起折扇,高声喝道:“来人!你们分成三路,一路去裕国公府将裕国公请过来;一路去天都郊外的那片小树林找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的尸身;还有一路去请廖家的公子们,务必将廖小姐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他们听!”言毕,玉明礼对内堂喊道:“升堂,审案!廖小姐,请——”
“威——”
“武——”
随着有节奏的木棍敲击声,廖春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百姓,便提起裙摆走进了内堂。